
图片来源于:网络 蝉鸣把日头拉得老长,空气里浮动着黏稠的热意,大暑便踩着这样滚烫的鼓点来了。这是二十四节气里最热烈的篇章,像一壶烧得沸腾的老茶,将夏的浓酽泼洒得淋漓尽致。 古人观天时以定农时,大暑的由来藏在星辰流转里。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说:“大暑,六月中。暑,热也,就热之中分为大小,月初为小,月中为大,今则热气犹大也。”此时太阳行至黄经120度,北半球获得的阳光最烈,地面积蓄的热量达到顶峰,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。先民们在田间地头观察到,此时荷花盛放如霞,萤火虫孵化出微光,土壤浸润着雨水的潮气——于是便有了“腐草为萤”“土润溽暑”“大雨时行”的三候之说。这短短九个字,是古人用千百年光阴写就的自然密码,每一笔都凝结着对天地的敬畏与洞察。 大暑的热,是带着章法的。不像小暑时试探性的温热,大暑的热是铺天盖地的,像一幅泼墨重彩画,把山川草木都染成耀眼的金黄。正午的阳光砸在柏油路上,能映出晃动的光斑,仿佛地面在悄悄融化。院角的老槐树懒得摇晃,叶子打着卷儿,却偏有蝉虫在枝头不知疲倦地唱。那声浪织成一张网,将整个夏天裹得密不透风。可这份热里又藏着生机:菜园里的黄瓜顶着嫩黄的花,在藤蔓间偷偷膨大;玉米秆儿拔节的脆响,要凑得极近才能听见。傍晚时分,骤雨忽至,豆大的雨点砸在荷叶上,溅起细碎的银珠,转眼又汇成溪流,顺着田埂欢快地跑远。雨过天晴时,天边常会挂起彩虹,像谁把七彩的绸缎随手搭在云端,引得孩子们追着它跑,鞋上沾满泥水也不在意。 最动人的还是暑夜里的烟火气。夕阳刚把西山染成橘红,家家户户就搬出竹床藤椅,在院里支起小桌。井水浸过的西瓜带着脆响裂开,红瓤里嵌着黑籽,甜丝丝的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淌。老人们摇着蒲扇讲古,说牛郎织女要在七夕相会,说大暑要喝姜茶祛湿,说从前的人如何在此时“晒伏”——把丝绸、书籍拿到日头下晾晒,既能去潮,又像给物件儿过了个节。孩子们听不懂这些,只顾着数天上的星星,忽然瞥见草丛里一闪一闪的微光,便惊呼着去追萤火虫,灯笼似的光点在夜色里游移,像大地眨动的眼睛。 我常想,古人真是最懂生活的哲学家。他们在酷热中找到平衡:用井水冰镇瓜果,以薄纱遮挡骄阳,在蝉鸣中读一卷闲书,于骤雨里听一曲芭蕉。他们把大暑的智慧写进农谚:“大暑热不透,大热在秋后”“大暑下雨,百日见霜”,这些短句像祖辈留下的指南针,指引着春耕夏耘的节奏。他们不抱怨暑热,反倒说“大暑不热,五谷不结”,明白极致的热烈里,正孕育着秋收的希望。 如今城市里的空调吹散了暑气,却也吹散了许多与自然相依的默契。可每当大暑来临,我还是会想起老家院里的那棵老槐树,想起奶奶用井水浸过的凉席,想起夜幕中流萤的微光。那份热是滚烫的,那份凉是清甜的,那份对时节的感知,是刻在骨子里的诗意。 大暑是夏天最张扬的宣言,它用极致的热烈告诉我们:生命本该如此酣畅。而那些流传千年的节气智慧,恰似暑夜里的一缕清风,让我们在喧嚣中,依然能听见自然的心跳,触摸到时光的温度。
|